又是一个雨夜。赵馨诚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他放下夜视望远镜,一手扶在耳机上,一手拿起步话机,语气急切:“指挥中心!监听被破坏了,行动人员的身份可能暴露。从外面观测不到,请求执行营救!”步话机中没有回应。
过了两秒,他再次呼叫:“指挥中心!情况危急,请求营救!”
一片寂静的步话机这次响起了“沙沙”的杂音,却是冰冷无比的语调:“原地待命!”
赵馨诚一愣,几乎是在怒吼:“什么?!”
“现在事态不明确,贸然行动会破坏整个计划。我命令你原地待命!”
赵馨诚还想说些什么,仓库方向传出一声枪响。他猛然一惊,抬头从车里望向仓库的方向,就在此时,仓库又传来第二声枪响。
赵馨诚脸色变了,低声咒骂了一句,对步话机匆匆道:“二号观察哨突入。完毕!”他把步话机一扔,摘下耳机,推门下了车,伏身快速穿过马路。在仓库外围的铁栅栏外,蹲下-身观察了一下院内的情况,敏捷地两步翻过栅栏,绕过仓库的侧面,往仓库后门的方向迅速移动。
此时,旁边的集装箱过道里冲出一个人,从后面一把勒住赵馨诚的脖子。赵馨诚反手一肘打在那人的头上,挣脱桎梏,转身一脚踢中他的膝盖,把对方面朝下踢倒在泥泞的地面。又有两人蹿了出来,一左一右包抄上来。赵馨诚抬腿踹倒一人,回身左手拨开另外一人打过来的拳,顺手握住他的手腕,蹿起一步,把膝盖压在这条胳膊的肘关节上,右臂一-搂-对方的脖子,用体重和惯性把对方整个人压倒在地。他向前顺势翻滚,刚一起身,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出现在面前,雨水落下,细细密密地覆在枪管上。
关宏宇是被雨声吵醒的,之前浅眠的那段时间里,他居然还抓紧时间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不太愉快的过去。那个时候,他想要多赚点钱积累资本以后自己跑快递,跑去打擦边球贩黄,很是发了一笔财。因为自己能给母亲提供比较好的医疗条件,还常常自鸣得意。只不过后来……关宏峰带着周巡,亲自把他给抓了。
他扪心自问,当时是怨恨过这个哥哥的——关宏峰把家里唯一能赚钱的那个给弄进局子里去了,于是老母亲只能从高级病房里搬出来,去和别人挤一个房间,又吵闹,又不方便照顾。
关宏峰自己那个时候也不好过,抓了他,还要想各种方法在老母亲面前为他开脱,今天是出差,明天是跑货。等他要出来了,他自己也不去接,叫高亚楠去接,直接送到医院、送到重症监护病房里。
关宏宇还记得那是最后一次,他喂母亲吃了两颗葡萄之后,开始给母亲擦嘴、涂唇膏、喝水,然后替母亲盖好被子,走到床尾,探手去摸母亲的脚。他发现她的脚有些凉,便坐在床头,从她脚上脱下袜子,把脚塞-进衣服里捂。
母亲慈爱地看着关宏宇道:“真是兄弟,刚才阿峰来,也这么给我捂脚呢。”
关宏宇有些别扭地“嗯”了一声。
母亲大约是瞧了他一会儿,忽然低声道:“说是哥哥,其实他只是比你早出生那么几秒钟。
“小宇,他不是万能的,你要多……照顾他。”
关宏宇睁开眼,母亲最后的叮嘱经过六年的时间原本已有些模糊,在这个夜晚,却仿佛忽然表面的污垢被洗净一样,重新清晰起来。他转过身,关宏峰的位子空着,天已经蒙蒙亮,崔虎正在工具台前摆弄着一个电磁装置。
关宏宇揉了揉脑袋,坐下来,缩在仓库角落的沙发上,开始看书。崔虎摁下电磁装置的开关,灯泡亮了起来,他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扭头对角落里的关宏宇说:“磁力发电的万,万年灯怎么样?等哪天你下葬的时候要不要在坟坑里安,安几盏?”
关宏宇两眼盯着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崔虎意识到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里,停下手里的活,一皱眉道:“我打算凭这盏灯申请诺贝尔奖。”
关宏宇依旧头也没抬,“嗯”了一声。
崔虎“嘿嘿”了两声,继续说道:“等我拿到奖金之后就跟高亚楠结婚,而且你可能不知道吧?她怀的孩子其实是我的。”
关宏宇还是“嗯”了一声,过了一秒,终于抬起头:“啊?”
崔虎上前,一把将书从他的手里抽走,看了眼封面上的书名,语气夸张地说道:“《犯罪预防案例解析》?拜,拜托,你最近到底怎,怎么了?跟你哥唱双簧把脑子唱坏了?”
关宏宇抬手把书抢了回来:“我既然没有能造出万年灯的本事,就只能苦学刑侦知识,好把你这个去诺奖诈骗的逮回来,顺便维护我的家庭完整。”
崔虎正想说什么,电脑发出了轻微的警报声,他几步来到电脑桌前,看了眼监视器上的画面,一愣:“哟,稀客啊。”
他在键盘上敲了一下,仓库的门开了,刘音斜背着个单肩包,一矮身钻了进来。
崔虎迎上去:“怎么了,美\_女?给你酒吧安的新,新监控系统可满意?”
刘音斜了眼他,似乎还有点不适应仓库内昏暗的光线,眯着眼睛扫视了一番,问:“人呢?”
崔虎往角落的沙发方向一指,刘音注意到了关宏宇,走上前,从包里掏出一个布包扔了过去:“昨晚上盘货的时候居然找到这个。你也太会找地方藏了吧?”
关宏宇接过布包打开一看,包里是那支他从地痞辣头那儿买的手枪。在他们的身后,崔虎发出一声起哄式的惊呼,关宏宇拿起枪,怔怔地看着。
此刻的关宏峰自然不知道弟弟突发的怀旧小情绪与枪支事件,他一早去周巡那报道,还没进门呢,就被拉着往外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周巡副驾的位置上了。
“我们到底去海港支队干吗?”
周巡没立刻答话,手里拿着步话机,步话机里传来小汪的声音:“长丰长兴路发现无名男尸,法医队、技术队到车库集合!15分钟内出发。”
他摁下步话机,说:“刘队负责现场指挥。法医队那边看一下情况,如果没必要的话,可以把尸体拉回队里再做尸检,现场勘验部分由技术队和助理法医去完成。”
说完,他把步话机放到一边,发动车子,驶出了支队:“你刚说啥?”
关宏峰微微一皱眉:“有命案都不出现场,还非要带上我,别告诉我你是要去海港支队找白局打架的——要打架你找我也没用。”
周巡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很过分吗?”
关宏峰嗤笑:“你大部分时候都很过分,不过至少得告诉我开战的导火索是什么吧?”
周巡想了想,长出了口气,把车子开得飞快。
白局坐在办公桌前,周巡和关宏峰两人坐在对面,白局显然也挺无奈,冲二人一摊手:“我已经派弟兄去安抚他母亲……”
周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白局的话:“是他女朋友找的我,他已经失踪快48小时了。”
白局向前探了探身-子,两肘支在写字台上,脸上是一副很关切的表情:“这个状况我也很担忧,而且专门布置了人手去找他。毕竟小赵干了这么些年,也是老刑警了,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没想到还把你们哥俩也惊动了。”
关宏峰一直盯着白局,问道:“白局,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白局思索着:“唔……前天晚上。”
关宏峰接着问:“下班以后?”
白局回忆了一下:“当晚他和东部地区队的两个探组是去双榆树摸排一个入室盗窃团伙,行动结束他就没归队,一开始还以为他回家了……”
周巡打断白局,紧接着问道:“那咱们队最后见过他的是谁?”
白局一怔:“呃……好像是,好像是东部队的小曹?”
周巡正想接着开口,关宏峰又插进来问道:“他出任务的时候配枪了么?”
白局又是明显一愣:“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不过你们放心,我们肯定会尽快找到他。毕竟是队里自己的兄弟,大家也都很担心。”
周巡还想说什么,关宏峰站起身,说:“那就劳您多费心了,要是有他的消息……”
白局也站起身和他握手:“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周巡心有不甘地看了看关宏峰,没说什么,也起身跟白局握手,两个人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白局看着两人离开后,一边嘬着牙花子,一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写字台,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按下内线的拨号,说:“喂?刘强?叫曹伐听个电话。”
关宏峰拔腿在前头走,周巡从后面紧赶几步到他身旁,说:“老关,咱们不应该去找那个姓曹的问问当晚的情况么?”
关宏峰边走边说:“不用,问不出什么来。老白很可能已经叮嘱他帮着圆谎了。”
周巡听完一愣,干脆上前两步拦到他身前:“等等,你的意思是……”
关宏峰停下步子,避开身旁穿梭的刑警:“且不说他被咱俩问愣了几次,就说最明显的,一名支队刑警在出任务的时候失踪了,而主管局长连这名失踪刑警身上有没有配枪都不关心?这正常么?”
周巡恍然大悟:“对啊!这要是丢了枪,可比丢个赵馨诚严重……可老白干吗蒙咱俩?”
关宏峰出了门,往周巡的车边走去:“确切地说,他一开始可能只想敷衍过去,但没想到咱们问得这么具体深入。撒谎显然是临时应变现编的。从他的表现来看,我觉得赵馨诚并没有失踪,而且老白也知道他的下落。”
周巡在车边停了下来:“那只有一种可能,是赵馨诚在执行支队的某种涉密任务。但如果是这样,老白直接说就好,没必要制造出这样一个刑警失踪的局面吧?”
关宏峰点头:“嗯,更悲观点儿的推测,就是老赵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由于怕家人担心,所以让支队以他失踪为说辞来打掩护……”
周巡一边开车门坐进车里,一边说:“哎?这也说不通啊,就算是要瞒着家属,总没必要瞒咱俩吧?再说了,万一遇到重大医疗处置方案,他们哪儿去找家属签字啊?”
关宏峰点点头:“如果这两种可能性都不存在的话,那……就更简单了吧?估计是赵馨诚参与了某种涉密行动,而这个行动或涉密级别不是老白能做得了主的。”
周巡没发动车子,侧头看着关宏峰点点头:“你是说……市局?”
关宏峰冷静地分析道:“这种情况原来也不是没有过。市局常年以来从未停止过对各类有组织的犯罪团伙开展渗透工作。为了尽可能缩小保密范围,这类专案小组连行动指挥和卧底探员在内,一般不超过三到五个人,连局长和主管副局长都不清楚具体的专案内容。而在需要进行布控的行动中,专案小组会从各分院局抽调骨干负责行动的外围工作。”
周巡顿觉了然:“要这么说,那小子是被市局临时借调了?”
关宏峰摊手:“反正我觉得不妨再多等两天,没准儿他自己就蹦出来了呢。要是着急的话,可以去市局问问。不过姑且不论市局搭理不搭理咱们,这类涉密的专案小组,组织结构对外都是保密的,问都不知道该找谁去问……对了,那个韩彬和赵馨诚关系不是很好么?其实不妨去问问他。”
周巡苦笑:“还用你说么,我早打过电话了,那个姓韩的关机了,听说好像不在津港。不过没关系,照你说的话,我倒还真知道可以去问谁……”
与此同时,一排拆迁房屋的路旁,一具男尸面朝下趴在地上,头部周围的地面上有少许血迹。赵茜和技术队的刑警正在给现场拍照,小汪在赵茜身边帮忙。周舒桐在一旁做着记录。高亚楠怀孕的体态已经显而易见,她站在尸体旁,手扶着腰,指挥助理小徐勘验尸体。
刘长永走到高亚楠身边,皱着眉说:“都这样了,还出现场啊。”
高亚楠似笑非笑地瞥了眼他:“多谢刘队关心。您都来了,我怎么能不在。”
赵茜拿着笔记走过来,道:“刘队,通过死者的指纹做了初步筛验,发现网上的在逃记录里有他。死者名叫纪杰,四十四岁,今年年初因为涉嫌贩卖枪支被全市通告协查。”
刘长永点点头:“知道了。亚楠,你这边有什么结果?”
高亚楠身后的小徐上前一步,低声道:“这不是第一现场,他是被抛尸在这儿的。死亡时间不超过四十八小时,遭利器割喉致死,身上没有发现钱包,左腕有戴手表的痕迹,不过手表已经不见了。同样左手中指的戒指和脖子上的项链也都不见了。”
刘长永瞟了眼尸体,小心翼翼地问:“这金银细软都被掳走了,难道是抢劫杀人?”
周舒桐道:“刘队,抢劫杀人一般不单独抛尸……”
刘长永被说得哑口无言,再看高亚楠已经扭过脸去,一副懒得嘲笑他的姿态。赵茜则低着头忙活,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看见。三名女将在现场各自井井有条地忙碌着,刘长永则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起来分外不合时宜。
赵馨诚坐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脸上残留着些许淤青的痕迹。审讯室的门开了,在市局孙警官的带领下,周巡和关宏峰走了进来。
赵馨诚一见周巡和关宏峰,立刻站了起来,市局孙警官立刻右手扶在腰间的配枪上,左手一指赵馨诚,厉声喊道:“坐下!”
关宏峰安抚地做了个下压的动作,赵馨诚瞪了一眼孙警官,坐了下来。
周巡上前,端详着赵馨诚脸上的伤,皱着眉问:“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赵馨诚刚要开口说话,孙警官严厉地喝止:“好了!现在人已经见到了,你们也该放心了,总指挥说过了,不允许提问或谈话,也不许对外透露他现在的情况!”
周巡和关宏峰两人面面相觑,周巡的脸色有些为难。
关宏峰沉吟了数秒,问孙警官:“眼下这种处置合法吗?”
孙警官冷冷地盯着他:“这轮不着你操心!”
关宏峰继续说:“我只是不明白,如果赵警官涉嫌违法犯罪,应该走正式的羁押程序,否则这算什么?关禁闭?”
孙警官态度依然强硬:“我说了,这轮不着你操心!”
关宏峰摊了摊手,道:“您看,咱们这又不是部队编制,就不存在关禁闭这种处罚手段。不管他到底惹了什么事儿,该处理就处理,过程应该透明,结果也应该公开。像现在这样,有个词儿,叫非法拘禁。”
孙警官道:“我说了,这轮不到……”
周巡火了,斜眼瞪他:“你复读机啊?”
孙警官一惊,往后退了半步,手下意识扶在配枪上。
周巡倒没动手,上上下下瞧了他几眼:“我怎么着?老关说得没错儿啊,而且你个倒霉孩子别老死攥着家伙不撒手,难不成你有权力随时射杀我们仨?”
孙警官明显被周巡的气势震慑住了,强撑着说:“有意见你们可以向总指挥反映,但命令就是命令。人你们已经见过了,马上出去。”
周巡运了运气,扭头看了眼赵馨诚。
赵馨诚无奈地笑了笑,冲周巡一伸手:“你们也别掺和了,老周,给我留根烟。”
周巡沉默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上前一步要递过去。
孙警官伸手一拦,周巡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孙警官声音比刚才小了很多,气势弱了下来:“那……只能你点着了给他。”
周巡看了看关宏峰和赵馨诚,明显有些不耐烦,赵馨诚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点点头,周巡点了根烟,递给他。
赵馨诚叼着烟,向椅子背上一靠,冲关、周二人摆摆手。周巡盯着赵馨诚看了一会儿,跟关宏峰向外走,来到门口,孙警官示意让关、周二人先走出门,他自己最后一个出门,回身正要关门时,赵馨诚在审讯室里喊道:“哎,孙哥!”
孙警官下意识应了一声,把即将关上的门又打开了一条缝,探进头来刚要问话,就被一个烟头弹在了脸上。孙警官始料不及,捂着脸向后退了一步,松开了门把手。
赵馨诚一个箭步,转瞬间就冲出了审讯室,把孙警官整个人堵在了墙上,一膝盖顶在他的肋下,趁他吃痛弯腰的时候,左手反手-搂-住他的脖子,脚下一绊,把他摔到地上,右手还顺势拔出了他的配枪。
关宏峰略显吃惊,说:“小赵,你别冲动……”
他边说边望向周巡,周巡慢悠悠地说:“喂,他手上可有枪啊。”
周巡拖腔脱调地说完,举起双手,以一个极其可笑的姿势面朝墙整个人贴在了墙上。
关宏峰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向旁边让了一步。
赵馨诚一乐,对趴在地上的孙警官说:“对不住了兄弟。”说着快步顺着楼道往外走去,边走边把手里的枪退掉弹匣,往窗台上一扔。
关宏峰看着赵馨诚的背影,伸手去搀地上孙警官,孙警官捂着肋下,一边站起身,一边拿着步话机喊道:“二号审讯室……他跑出去了!”
关宏峰扭头又望向周巡。只见周巡还是贴在墙边,举手投降的姿势,不过只举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正在点烟。他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警报声很快响彻了整个刑侦总队大楼。
门厅,赵馨诚被四名刑警摁在地上,周围还围着十几名刑警,但赵馨诚势沉力猛,四五名刑警几乎摁不住他。
关宏峰和周巡走到门厅,两人站定,看着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无奈。关宏峰望向周巡,周巡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嘴里却在念念叨叨:“笨蛋,哪有从正门往外闯的……”
从二楼走下一名穿制服的中年男子,他分开人群,喝止了摁着赵馨诚的几名刑警,捂着肋下的孙警官在一旁看着那名中年警官,努力站直了身-子:“总指挥!”
中年警官语气和蔼,对赵馨诚说:“力气都使在咱们自己人身上了……”
赵馨诚见了那名中年警官,面色似乎有些愧疚,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站起身后,没再反抗和逃跑,似乎想开口辩解什么,中年警官低声喝止了他,说:“你是在编的人民警察,要懂得服从命令。”
中年警官回过头,冲孙警官点了下头:“解除警报,把他带回去。”
关宏峰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走到中年警官身旁:“这位领导,赵馨诚警官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采取了强制措施?咱们总队也应该给出个正式的说法吧。”
中年警官抬头看着关宏峰,皱了下眉,微微一笑,道:“你是关宏峰吧?”
关宏峰疑惑地道:“您是?”
中年警官笑了笑,朝他伸出手:“施广陵。”
几分钟后,三个人在施广陵的办公室里面对面坐下了。
施广陵朝关宏峰笑了笑,客气地说:“关队长,说起来,咱们可是老同事了。”
关宏峰和他握着手,表情明显有些不解。
周巡在一旁大喇喇地说:“老施当初在咱们分局政治部。才几年的功夫,就升到市局装财处当一把手了。”
关宏峰恍然大悟,说道:“哦,久仰!就是对不上名……”
周巡冲施广陵摆了下手,说:“老关这人对当官儿掌权之类的事儿兴趣不大,当初局里开会从来都是派刘长永去,也难怪你俩没见过。”
施广陵说:“咱们关队长是干事儿的人,这我早有耳闻。周巡,我给你开后门儿,可不是为了搞成这样。下面我要说的,你们要严格保密。”
长丰刑侦支队会议室内,高亚楠和助手小徐、技术队赵茜和小高、周舒桐、刘长永全部列席,周舒桐正在做汇报。
“综合高法医和技术队的勘验情况,我们目前认为可以跟进排查的方向有——第一,现场走访,这部分还在由划片儿派出所继续进行中,但由于抛尸时间很可能在午夜,所以找到目击证人的可能性不大;第二,抛尸现场附近发现的轮胎痕迹,从轮间距及轴距判断,明显超出普通的轿车规格,更像是商务车或面包车,可以协同交管局调取附近的监控,但由于时段间隔比较长,而且那个区域的交通监控装置数量很有限,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取得有效结果的可能性也不大。”她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发现刘长永的注意力明显不在案子上——他正盯着会议桌的桌腿发呆。
她有些气闷地别过头,继续往下说:“最后就是根据被害人纪杰的身份背景,通过对某些特情人员的走访,尽可能了解纪杰被害前后是否从事过枪支买卖等一系列相关情况。再对买家或卖家进行扩展调查,争取找到与他被害有关联的线索。鉴于目前队里已有的资源,这几种方案不可能并行,还请刘队定夺。”
刘长永忽然被点名,一脸迷茫,过了半晌之后才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呃……你刚才说的第一条是什么来着?”
周舒桐用力抿着嘴,不让这口气叹出来。
高亚楠在一旁倒是毫不客气地说:“第一条是马上给周巡打电话,让他和关队回来主持工作!”
刘长永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与会众人也都纷纷低头莞尔。
市局,周巡和关宏峰两人已经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关宏峰边走边道:“总队对各类有组织犯罪进行的长期渗透或卧底行动,都是临时组建的专案团队,保密范围也一向严格,他竟然能把案件细节泄露给咱们……你似乎和施广陵很熟的样子。”
周巡漫不经心地回答道:“那是因为我在接替你当一把手支队长之前,也曾经不止一次被抽调到各专案组去负责行动的外围监控工作。”
关宏峰一皱眉:“我怎么不知道?”
周巡还是不以为意:“因为有保密义务啊。这类临时抽调都是不通知被调遣人员上级的,至于用的到底是工作外的时间,还是需要被调遣人员编瞎话请假,那是我们自己的事儿,专案小组可不管这套。行动内容不会透露给被调遣人员。我们向来只知道在监控行动中负责的工作是什么,其他的一概不清楚。估计这也是为了尽可能缩小保密范围,保护卧底人员的身份安全……不说这些,你跟老施剌了那么大的口子,你真那么有信心啊?”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审讯室门口,关宏峰冲审讯室门口的刑警点了下头,白了周巡一眼,说:“你要有更好的方法能解这套儿,我洗耳恭听。”
周巡无计可施地一挑眉毛,和关宏峰一同走进审讯室。
赵馨诚脸上的瘀伤更多了,看到关、周二人,却还笑着说:“呦,这回连烟都不让给了吧?”
周巡没好气儿地说:“就你能折腾。行了,安分点,好好听老关的安排。”
关宏峰坐在赵馨诚对面,低声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你被抽调到施广陵指挥的卧底行动专案小组,在前天晚上协助布控,因为卧底探员可能面临危险,你违反命令试图营救。就事论事,我认可你的选择,但我也不认为施广陵当时的命令有什么问题。”
赵馨诚若有其事地点点头:“对,大局为主,任务第一,我懂。”
关宏峰叹了口气,摇摇头:“从事卧底工作的那名探员和咱们一样,既然干了这行,对面临的风险应该是有准备的,也是不得不坦然接受的。这次的专案行动,前前后后准备了一年多的时间,成败与否,更关乎到很多无辜群众的生命。我不是做政工的,没法拿大道理对你说教。我更不敢说如果当时换做我,能不能比你更理智。但事已至此,就算你刚才闯出去了,又能怎样?”
赵馨诚道:“我肯定要把他找出……”
关宏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整个专案小组都在找他,你跑出去两眼一抹黑,又得不到总队的支持,你就能找得着?”
赵馨诚被关宏峰说愣了,没话了。
关宏峰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道:“这样,专案小组对你不稳定的情绪还是不放心,这禁闭,还是得关。”
赵馨诚想说什么,张开嘴又闭上了,他点点头,等着关宏峰继续往下说。
关宏峰道:“但同时,他们和你一样,希望找到这名失去联系的卧底探员。哪怕仅仅是为了让卧底行动重新回到正轨。我和施广陵谈妥了,你不要再闹了,老老实实呆着,我和周巡会协同专案小组去寻找这名卧底探员,让整个行动恢复正常。只要我们做到了,你的担心自然也就不存在了,而对你的强制措施也会解除,后续的处罚,一笔勾销。”
赵馨诚听完倒抽了一口凉气,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脑袋:“关队,我本没想到会……”
周巡轻轻地拍了下桌子:“得啦,你已经把我们都拖下水了。再说,你信不过施广陵,总还能信得过我们吧?而且我可以跟你拍胸脯,老关都找不到的人,总队派多少人都甭想找得到。”
赵馨诚听完之后,垂下目光,缓缓地点了下头。
两个人安抚完赵馨诚,从市局出来,关宏峰就先把自己的想法交了底。
周巡边开车边叫了起来:“你去卧底?开什么国际玩笑?”
关宏峰平静地看着周巡:“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周巡上下打量着关宏峰:“老关,还真不是我瞧不起你。这种渗透行动跟你破案是两码事儿,那个卧底探员,代号叫什么来着?”
关宏峰答:“叫‘编辑’。”
周巡一拍大腿:“对对对,那个代号叫‘编辑’的,能渗透到孟仲谋的军火贩卖组织,肯定是花了很长的时间,而且背景身份也再造得天衣无缝。但你可是堂堂长丰刑侦支队的前支队长,黑白道上都是挂了号的。”
关宏峰字字有力,显得很有把握:“对,但不要忘了我是为了自己重案在逃的弟弟被踢出咱们公安队伍,怀恨在心也很正常。”
周巡有些不屑地笑了笑:“好好好,就当你可以用肥皂剧情节去忽悠他们,问题是,从哪儿下手啊?现在孟仲谋组织上下全都销声匿迹了,你怎么找?”
关宏峰说:“这个我会想办法。但你也得配合我演这出戏。而且从前天晚上突发的状况来看,那伙人千里迢迢从缅甸来,谨慎得很,对反侦察也有经验。定位和监听恐怕都不可行。”
周巡仍旧不以为然:“那敢情好,就算你渗透进去了,跟失踪不也没两样?我的工作就变成找你们俩了。”
他说得其实有道理,关宏峰低头想了想,道:“但不管怎么样,两百多支枪,还是值得冒险的——再说了,从目前掌握的情报分析,这很可能是当年安廷监守自盗的那批报废枪支。”
周巡琢磨了一下,还是不情愿地摇着头:“要这么说的话,安廷的线索刚有了进展,这还不算那具从长兴路拉回来的尸体……你一甩手把这些都扔给我,我很难兼顾所有的工作,同时还保障你的安全。”
关宏峰道:“放心,我的安全不是问题。”
周巡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你这是西伯利亚吹来的自信啊……”
崔虎、关宏宇和刘音三人围在电脑桌前监听,听见这句,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音上下打量着崔虎,“咯咯”地笑不停:“他要真打算这么干,自信的资本估计就只有你这两百来斤了。西伯利亚的风来了也吹不走,牢靠得很,哈哈哈。”
崔虎明显对这夸奖很受用,但还是谦虚地挥了挥手:“嗨,大家群策群力嘛……看样子关队长也,也不,不光是想找人,主要还是想调查安廷那把枪,咱们这么做,不都是为了帮宏,宏宇证,证明清白么,不过这个叫孟什么的……”
关宏宇掏出手机,说:“孟仲谋是云南人,偷渡到缅甸之后,就做起了军火买卖,是东南亚一带著名的军火商,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因为在云南一带以贩养吸,被缉毒武警打成了筛子。二姐因为经营偷渡生意判了无期,据说现在已经从监狱转去精神病院了。”
他短暂地停顿,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接着说:“相比之下,孟仲谋应该算是最‘出息’的一个,在道上混的,但凡涉枪涉爆,都听过‘三哥’的名号。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北京来的。”
崔虎听得心惊肉跳:“我去啊……这种人怎么能接近?”
关宏宇拨通电话,放在耳边,道:“想找东海龙王借金箍棒,先找虾兵蟹将开始打听呗。”
周舒桐和赵茜两人各自抱着案卷材料,正从楼道里往会议室走。
会议室的门忽然开了,关宏峰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周巡紧跟在后面喊道:“老关,兄弟做到这份上,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弟的案子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这是原则性问题!”
关宏峰扭头,恶狠狠地盯着他:“周巡,你升官发财的路我不拦着,可你以为我图什么?这都多长时间了,案卷呢?”
周巡试图安抚他,上前一步:“老关,你别激动……”
关宏峰打断他:“甭废话!从现在开始,没我弟的案卷,什么都免谈!”
周巡似乎也来气了:“我说你也差不多点儿,真当全支队没你就破不了案?”
关宏峰嗓门越来越大:“你撒泡尿照照自己,没我姓关的,你周巡今年的结案率会是倒数第几?”
周巡被他的恶语相向骂得一愣,脸色变得很难看:“老关,你这话可就坏交情了……”
关宏峰冷冷地说:“周队长,咱俩本来就没什么交情。”
他说完拂袖而去,从周舒桐身边走过的时候,周舒桐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关老师……”
关宏峰理都没理她,直接下楼了。楼道里,众多刑警纷纷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看,其中自然包括刘长永。
刘长永小心翼翼地走到周巡身旁,看着关宏峰愤而离去的背影,试探性地问周巡:“周队,怎么搞成这样?”
周巡明显憋了一肚子的火,扭头对刘长永吼道:“怎么搞成这样?我出去一趟,副支队长连最起码的工作都不会安排,能怪他姓关的臭显摆么?!”
他说完,又一扭头,看着楼道里各办公室探头的刑警,大声吼道:“看什么看!都给我干活儿去!”
随后又伸手一指周舒桐和赵茜,厉声道:“你们俩!”
两个被点了名的小姑娘触电一样抱着文件想扭头往回走,周巡在后面又喝:“去我办公室等着!”
他说完,怒气冲冲上了楼,留下整楼道的刑警们面面相觑。赵茜和周舒桐两人战战兢兢跟上去,进了办公室。
周巡站在办公桌边,拿着电话正在布置任务:“小汪,带两个探组,监控关宏峰的住所。包括关宏峰所有的出入情况,随时向我汇报。给我盯紧-了!”
他放下电话,抬起眼,一言不发地看着赵茜和周舒桐,看得两人直发毛。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两行字,扯下这张纸,又拉开抽屉,拿出个透明的物证袋,里面是一串钥匙,他把纸张和物证袋一起隔着写字台递给了赵茜。
“手上的事情先放一放,你俩去这个地址搜查一下。详细向我汇报搜查结果,记住,要保密。再就是……”他一指周舒桐,“关宏峰的顾问身份已经解除了,你暂时归技术队调遣,等过了这阵,我再给你重新安排。”
静默了一分钟,周舒桐和赵茜两人同时开口。
赵茜看着手里的纸条和钥匙:“这里是……”
周舒桐:“关老师怎么会……”
正在这时,高亚楠推门进来,看了眼屋里的三个人,皱了皱眉。
周巡抬眼看她:“怎么不敲门?”
高亚楠显然从未听过周巡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想了想,伸手在打开的门上敲了两下,走到办公桌前,把手里的案卷往桌上一扔:“纪杰的验尸报告。”
周巡一挑眉毛:“谁教你跟领导汇报工作是用扔的?”
高亚楠刚扶着腰回身走了没两步,被他的话惹毛了,一皱眉,转过身来:“周巡,你在楼道里嚷嚷得二里地都听得见,是为什么我管不着,我高亚楠是主任法医师,级别上跟你平级,拿我撒气,你找错人了!”
周巡冷哼了一声:“跟现职的支队长讲平级?听好了,从今天起,谁也别跟我的队里摆老资格!”
高亚楠很是莫名其妙,满脸的不可思议,两手抱-住胳膊:“你吃错药了?”
周巡脸色一阴:“再说一遍?!”
高亚楠的声音提高了一度:“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打算今后靠耍官威统率咱们队?”
周巡抬手把验尸报告扔到地上:“叫小徐重新做尸检。高法医,你被停职了,即刻生效。”
高亚楠愣了片刻,咬着嘴唇冷笑着说:“我正好不想伺候了,你自己去通知小徐吧!”她连验尸报告也没捡,摔门而出,身形不便,但气势强悍。
周舒桐彻底吓懵了,连赵茜也被眼前的剧变搞得有些六神无主。
周巡从桌上拿起电话,通知了法医队高亚楠停职以及让小徐接替工作的事情之后,挂上电话一抬眼皮,冲周、赵二人吼:“还站着?”
周舒桐和赵茜慌慌张张夺门而出。
周巡这场戏演得很尽兴,关宏峰自此没再踏进市局门。
下午,橘红色的Polo车里,刘音坐在驾驶席上,兄弟俩坐在后座上,关宏宇戴着口罩和帽子,微微蜷缩着。
关宏峰观察着车外的情况,关宏宇拿着手机,里面传来崔虎的声音:“从交通监控上来看,周围没有什么异常,应该是安全的。”他挂上电话,关宏峰朝他投来探寻的目光,他点点头。
关宏峰正要下车,他又担心地问:“你确定自己去没问题?”
关宏峰似乎也有点紧张,-舔-了下嘴唇,说:“不过是几个最底层的混混……没什么应付不来的。确认周围的情况了吗?”
关宏宇道:“不是刚确认过了么?怎么?你真的担心周巡打算将计就计,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说着,微微直起身\_体,环视周围,车周围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员和车辆。
关宏峰也扫视车外,思索了一会儿,道:“如果我已经成功接近了孟仲谋,想来周巡应该不会让我处于腹背受敌的情况。但现在这个阶段,我也说不好。”
关宏宇摊了一下手:“我以为你俩已经定好了会怎么演这出戏。”
关宏峰皱眉:“剧本里可不包括高亚楠停职这部分。”
关宏宇一下睁大了眼睛:“什么?”
关宏峰道:“我也是刚听说的。不仅如此,周巡还对我的住处上了监控。”
关宏宇坐直了身-子:“姓周的不会是设计让咱们自己挖坑埋自己吧?”
关宏峰哭笑不得地“嗤”了一声,说:“现在是势成骑虎……唉,作孽啊!”
他不再多话,耸耸肩膀下了车,往路旁的一家小门脸房走去。从门口的灯箱上看,那里似乎是销售铝合金建材的。他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眼灯箱,推门走了进去。
柜台前,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抬头看了眼关宏峰,没说话。关宏峰插着兜,环视了一圈店铺内的陈设,走到柜台前,问道:“立川在吗?”
中年妇女有些狐疑地打量着他,一挑身后的门帘,冲里面用方言喊了句什么,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个光头戴眼镜的胖子。
这叫立川的胖子来到柜台前,笑眯眯地看着关宏峰:“哟,您是……”
关宏峰一脸严肃:“找你买点儿东西。”
立川很是热情地问:“您是给单位采购还是自家装修用啊?”
关宏峰愣了一下,说:“不是,找你买点儿特别的东西。”
立川一皱眉,但脸上还是挂着笑容:“您……什么意思?”
关宏峰明显不太自在,犹豫了一下,他伸手做了个扣扳机的样子。立川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警觉,脸上的笑容却更热情了。
几分钟后,关宏峰罕见地臊眉耷眼地从门脸房里出来,过了马路,拉开后车门,进了车。
关宏宇坐在后座上端详着关宏峰,他的脸被口罩遮住,看不出表情,但眼神里似乎有些偷笑的意味,刘音也从驾驶席上半转过身来看着关宏峰。
关宏峰显得有些窘迫,一言不发。关宏宇也没说话。
过了半晌,刘音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功告成?”
关宏峰答话的时候没抬眼:“那个立川似乎完全不懂我在说什么,我观察到他的表情和动作有布谎的迹象,但任凭我怎么说,那家伙都跟我装良民。”
刘音挑了下眉毛,又看了眼关宏宇,坐正身-子,说:“那接下来怎么办?”
关宏峰严肃地部署道:“我们可以对这个小型销赃窝点进行监控……”他刚说了这一句,关宏宇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关宏峰没理会他,继续说道:“一旦找到人赃并获的机会,就对立川实施抓捕,争取把他变成特情人员,供我们向更深的层次摸查……”
正说着,一顶帽子扣到了他头上。关宏峰一扭头,关宏宇摘了口罩递给他,关宏峰愣愣地接过来。
关宏宇看他还在发呆,长叹了口气,一伸手:“手机呢?”
关宏峰警觉起来:“你要干吗?”
关宏宇叹了口气,直接上手,从关宏峰的兜里掏出手机,揣到了自己兜里。
关宏峰这会儿懂了,一边带上口罩,一边说:“你别盲目行动,像这种渗透工作……”
关宏宇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像这种工作,我比你在行。”
说完他转身拉开车门,关宏峰明显措手不及,想要伸手拉他:“那也得换衣服……”
关宏宇一摆手:“放心吧,换个马甲他也认得这张脸。”
建材店内,立川正和中年妇女在柜台后面窃窃私语。门开了,关宏宇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立川脸上警觉和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他又摆出一副弥勒佛一样的笑容。
对面,关宏宇笑得比他更灿烂,笑着笑着,立川笑不出来了。
那一头,周舒桐和赵茜两个人几乎是逃一样地从支队跑了出来,一路也不敢停,按照周巡给的地址,去了叫荣旭家园的小区,进了3号楼,顺着楼梯走到四层。赵茜戴上手套,从物证袋里拿出钥匙,打开402的房门。她边开门边说:“我还说这串钥匙怎么看着眼熟呢……好像就是从安廷尸体上发现的物证之一。”
周舒桐点点头:“那这么说,这是他的住处?”
赵茜边推开门边回答道:“也许吧。”她转身递给周舒桐一副手套,两人进屋,关了门。
周舒桐往手上戴着手套,但明显注意力并不集中。
赵茜看了看她,低声道:“领导之间的矛盾斗争谁都说不清楚。咱们就是听命令干活的。你也别多想了。”
周舒桐轻轻地叹了口气:“可周队和关老师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太不可思议了。”
赵茜琢磨了会儿,敷衍地朝周舒桐笑着点点头:“好啦,你来搜查客厅和卫生间,我去搜书房和卧室。”说完,她径直朝里屋走了过去。
周舒桐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愣,她一边往客厅里走,一边看着赵茜的背影,微微皱眉。
这地方干净得有些蹊跷,她俩很快搜查完毕,却一无所获。回支队的时候,周舒桐发现叶方舟来了。
赵茜也看到了他的黑色轿车,很有眼色地说自己先去停车,让周舒桐先下车。
周舒桐依言下了车,叶方舟笑着迎向她,同时往警车的方向看了一眼:“我看你心情好像不太好,要不我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煲仔饭吧!”
警车里的赵茜看到了叶方舟,两人短暂地对视后,警车驶入院内。
关宏宇坐在副驾驶座上,手机震动,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掏出来看了一眼,犹豫了会儿,还是接通了:“喂?”
周舒桐的声音有些低落:“关老师,是我。”
关宏宇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周舒桐道:“是这样,有些事儿我也不知道该对谁讲……上午,周队让我和赵茜一起去搜查安廷的住所,在安廷的住所里,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不过他的居室异常整洁,就好像在我们来之前,有人特意来清理过一样。再就是……”
关宏宇微微皱眉:“什么?”
车慢了下来,似乎想靠边停靠,关宏宇边听电话边往驾驶席的方向瞪了一眼,车又慢慢提速,汇入了车流。
周舒桐小声道:“赵茜她……很奇怪。开门的时候,安廷的那串钥匙上有好几把钥匙,但赵茜直接就选中了房门钥匙开的门。而且进屋之后,赵茜让我搜查客厅,自己说去搜查卧室和房……”
关宏宇不解:“这怎么了?”
周舒桐声音大了一些:“可问题是,从进门的位置,根本看不到走廊拐角处有卧室甚至书房啊。赵茜怎么知道这是个两室一厅的屋子呢?”
关宏宇玩味着周舒桐的话,情不自禁地微微点头:“知道了。”
周舒桐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问:“那关老师……您是真的要离开支队么?”
关宏宇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回了三个字:“再联系。”
他挂断电话,一扭头,望向驾驶席,驾驶席上是正在开车的立川。
这胖子左边的眼镜已经被打碎了,鼻子上还有血迹,肿着的腮帮子导致整张嘴都有些歪斜,一副哭丧脸的表情。
关宏宇看着他,语气关怀地说:“我给你个诚恳的建议,你要是实在觉得那半颗牙活动着别扭,干脆掰下来算了,不然你老这样歪着嘴,多别扭……”
车子顺着环路开了下去,后面不远处,刘音驾驶的橘红色Polo轿车在不疾不徐地跟着。
周舒桐看着被关宏宇挂断的电话,有些茫然无措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在兜里,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走出洗手间,回到餐桌旁。
对面,叶方舟笑盈盈地看着她坐下:“还不开心呐?”
周舒桐郁郁地道:“周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把关老师赶走了,这……这简直没道理啊!”
叶方舟用宽慰的语气道:“嗨,你要这么说,之前我到火车站送你,出来没多久就被你爹带回支队一通审,岂不更没道理?”
周舒桐明显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一愣:“啊?为什么啊?”
叶方舟大度地摆了摆手:“大概是刘队一直看我不顺眼吧……不过话说回来,我倒觉得,周队对关队利用的成分更大一些。真把关队轰走,对他也没好处。会不会……是另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周舒桐喝了一口饮料:“我也不知道,他们好像就是为了关老师弟弟的案子吵起来的……不过更夸张的是,关老师走了之后,周队整个人都好像失控了,变得像个恐怖的大魔头,派人去监控关老师的行踪和住所,还停了高法医的职……”
周舒桐还在不停地说着,始终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越说越激动,后来甚至还加上了手势。叶方舟笑着听着周舒桐叨叨念念的倾诉,若有所思。
这一边,立川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一手托着肿胀的右腮,一手捏着半颗牙,驾驶席上换了一个留着寸头的瘦高个。瘦高个左边眼眶被打成了熊猫,也是哭丧着脸在开车。
关宏宇四仰八叉坐在后座上,抽着烟,说:“立川啊,这回他带我去见的要还是饭桶,你小子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立川托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不会,这个金山是三哥手下的二当家。干这行的都知道,错不了,错不了……”
车子行驶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停在了百望山旁一处偏僻的平房区。
立川和瘦高个两人在前面走着,关宏宇慢悠悠跟在后面,手里拿了瓶矿泉水,边喝边督促两人。三人推门走进了一处院落,刚一进门,院门从后面就关上了,原来在门旁站着两名彪形大汉,其中一人正关上院门,另外一人握着一把手枪,指着关宏宇。
关宏宇很自然随意地转身到一半,突然变得动若脱兔,抬手就摁在对方手枪的滑套上。对方立刻发现扳机扣不下去了。关宏宇紧接着一脚把他踹倒。关门的另一名彪形大汉刚顶上门,正要从腰上拔枪,关宏宇从面前这个人手上夺下手枪,把大半瓶矿泉水往枪口上一顶,冲着门旁的那人扣动扳机开了一枪,随着一声低沉的闷响,矿泉水瓶子炸开,门旁的那人腿上中枪,倒在地上。
关宏宇端着枪猛地回身,只见院里不知何时已经站着四五个人。而立川和那个瘦高个都已经吓得趴在了地上。院里的人纷纷持枪在手,和关宏宇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这时从对方走出一名四十出头的黑胖中年男子,身高至少得有一米九,他叼着雪茄,肆无忌惮地向前走了几步,看了看门旁被打倒的两名手下与趴在地上的立川和瘦高个,朝关宏宇一挑眉毛:“你就是那个姓关的?有两下子。”
关宏宇拿枪指着他:“你是金山?”?
金山中文很流利,装模作样地一摊手:“找我干吗?”
关宏宇举枪对着他停了一会儿,突然褪下手枪的弹匣,把枪往地上一扔,说:“我是来找你合作的。”边说,边伸手往后腰上摸。
对面持枪的几人一阵骚动,金山抬手制止了他们。
关宏宇从后腰上摸出一把手枪,就是他当初从辣头那儿买的那支枪,他反手握着手枪套筒,把握柄的方向递向金山:“我这儿有条发财的路。”
金山有些困惑,又有些好奇地歪着头,看着关宏宇,没有动。
不知什么时候,从金山身后走出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这人一言不发地走到关宏宇面前,接过关宏宇递过来的枪,退出弹匣确认了一下里面填满的子弹,又把弹匣推回去,拉动套筒,打开保险。在检查枪支的过程中,她抬眼看了眼关宏宇,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说:“瞧你这张阶级斗争脸……”
关宏宇微微一愣:“什么?”
女-人看到他的反应,似乎微微动了下嘴角,踱步到他身侧,看着金山:“他不是来找你合作的。”
金山一挑眉毛:“哦?”?
那女-人继续说道:“他是来找‘编辑’的。”
关宏宇微微一惊,故作镇定:“什么编辑?”
女-人向后退了半步,对金山说:“他是长丰刑侦支队的前支队长,叫关宏峰。”
说完,她又看着关宏宇,笑了笑:“‘编辑’就是我,你来这里找我,是为了让市局的卧底行动能够重新回到正轨,对吗?”
说完,她抬起手,用枪指着一脸震惊的关宏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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