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第一束晨光自天边洒下,落在船尾的两个花盆之上。
金黄色的菊花,迎着微风轻轻摇曳,丝丝缕缕的花香,和柔柔弱弱的轻声呢喃混在了一起:“好哥哥~都一晚上了,腿好酸……”
“宝宝乖,你以前晚睡晚起的,得好好把身体锻炼一下。”
“有这么锻炼的?你就是不想自己出力。”
“那我去找陆姨?”
“……,唉~……”
……
两张躺椅,依旧放在露台中间,不过露台变大了些——或者说船变大了些。
好在船上的人没变,一个不少,依旧和往日那边待在一起打打闹闹。
船尾湘儿的闺房里,拍巴掌的声音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巧娥跑到门口,呼喊了一声:
“小姐,老爷,该吃饭了,要不先歇歇?”
房间中的声响才慢慢消停下来。
“知道啦,待会就出来。”
整洁的闺房里,灼伤依旧摆放着各种制作到一半的物件——有以前的尾巴、金鹌鹑蛋,也有新研究的串串珠什么的。
幔帐之间,许不令靠在床头,几年下来,比以往看起来成熟了些,但俊朗容颜不失十七八岁时的风采,一双桃花眼多了几分沉淀,甚至比年少轻狂时还要勾人。
萧湘儿的容颜倒是没有半分变化,依旧是往日那般带着股艳压群芳的惊艳;此时仅穿着红色的小衣,懒洋洋趴在许不令的胸口,杏眼娥眉间带着三分倦意。眸子半眯着,折腾手里的红木小牌。
“宝宝,起来吃饭了。”
“不想动。”
啪——
闺房里响起清脆声响。
萧湘儿娥眉轻蹙,有些恼火地攥着拳头,在许不令的胸口锤了下:
“你再打我试试?信不信我把她们叫来给你过个年?”
许不令明白“过年”的意思,还真有点心虚,勾起嘴角笑了下,做出知错的模样。
萧湘儿这才满意,坐起身来,把手上的红木小牌丢进妆台上的首饰盒里。
盒子之中,已经装了快半盒的小木牌。
许不令翻身而起,拿起袍子穿在身上,瞧见宝宝大人侧躺在枕头上不动,也没有把她强拉起来,柔声道:
“起不来就算了,我去把饭菜端过来。”
萧湘儿主动忙活一晚上,确实起不来,但床下宝宝最大,她可没客气的意思,很有太后范儿的抬了抬手:
“去吧。”
许不令勾了勾嘴角,俯身把薄被盖好,又在湘儿头上亲了口,才转身出了房门。
楼船还是往日的格局,但船已经换成了大船;长达百丈,连中间的走廊都宽了很多,两侧摆着各种装点的绿植,遥遥可见远处的甲板上,大白鹅和两条小狗跑来跑去。
许不令打开房门,便瞧见月奴和巧娥站在门口,两个俏丫鬟比往日风韵了些,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湘儿姐昨天好野,吵得我家小姐一晚上没睡着,半夜爬起来还想过来说湘儿姐几句来着。”
“你们咋不过来呢?我昨晚上想凑进去,怕小姐说我,都不敢进去……”
……
许不令有些好笑,走到两人背后,一手一个搂住腰,严肃道:
“聊什么呢?背地里说湘儿坏话?”
月奴一个激灵,连忙止住话语,稍显羞涩地左右瞄了眼。
巧娥早已食髓知味,被搂住连忙靠在许不令身上,撒起娇来:
“哪有,老爷你别乱说,让小姐知道,非得把我丢下船不可。”
“让老爷保守秘密,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准备怎么报答老爷?”
巧娥咬了咬下唇,露出一个媚意十足的眼神:
“要不我给老爷……”
月奴哪能不明白巧娥的歪心思,抬手在巧娥肩膀上戳了下:
“大早上的,乱来被你家小姐逮住,你这个月都别想吃肉。”
“小姐起得晚,快点抓不到……”
许不令听了这话,可不开心了,抬手在巧娥脸蛋儿捏了下:
“老爷很快?”
“不是……我随便说说。”
月奴看不下去,柔声道:
“饭菜都好了,老爷先去吃点东西吧,待会我代巧娥受罚。船上也没事,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呢。”
许不令摇头轻笑,在两人脸蛋儿上亲了口,才走向饭厅。
途径陆姨的房间时,听见屋里有搓麻将的“哗哗”声,他探头在门口看了眼。
房间之中,陆红鸾、萧绮、松玉芙坐在桌子旁边,认认真真的码着白玉麻将,豆豆在旁边帮忙支桌子。
陆红鸾眼底带着三分困倦,想来是昨晚没睡好,码牌的间隙,不时酸酸地嘀咕一句:
“你瞧瞧湘儿那死丫头,船上这么多人,也不知道收敛。大晚上的鬼哭狼嚎,把几个小丫头都吵醒了,偷偷摸摸跑到门外面旁听,唉……”
萧绮依旧是往日沉稳知性的模样,端端正正坐着。她早已习惯妹妹的性子,随口道:
“红鸾,你没出门,怎么知道几个小丫头在偷听?”
“……”
陆红鸾表情一僵,旋即蹙着眉儿道:
“我是出了门,不过那是想让湘儿安静些,可没有其他意思。”
松玉芙斯斯文文坐在旁边,抿嘴偷笑:
“湘儿姐打麻将赢了,咱们得愿赌服输,可不能偷偷跑进去插一脚,不然的话,以后就没法玩了。”
豆豆听到这里,有点小委屈:
“可是湘儿姐老赢,我每一次都没赢过,还是老爷可怜我,才那什么……”
陆红鸾听到这个,也是有点气:
“是啊,湘儿也不能一直赢啦,都几天了,我都快忘记令儿长啥样了。”
萧绮勾了勾嘴角:“红鸾,我看你是快忘记‘小不令’长啥样了。”
“萧绮!你怎么也变得和小婉一样了?”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红鸾姐,你还是好好学吧,不然待会又被湘儿姐吃三家,晚上又得独守空房……”
哗啦啦……
许不令站在门口眼角含笑,他知道陆姨麻将打得不好,这几天总是输,看来得找机会偷偷给陆姨开个小灶了。
偷听了片刻闺房蜜语,许不令也没进去打扰陆姨和萧绮学习技术,轻手轻脚地继续往前走去。不过走出还没几步,便听见一阵很不和谐的争吵声:
“死婆娘,你耍赖是吧?说好的一起练,谁让你偷偷练的?”
“你怪我?你自个偷偷摸摸和相公跑去库房乱来,我难不成在屋里等着你?库房那地方你都敢乱搞,还带着尾巴,你装偷肉吃的大尾巴狼不成?”
“你!……你怎么知道?”
“叽叽——”
“依依,我没少喂你吧?你怎么又给她通风报信?”
“这是我养的小雀雀,你以为几颗谷子就能收买了?”
……
许不令顿住脚步,在窗口瞄了一眼。
身着水蓝长裙的傻媳妇,和衣白如雪的大白,并肩坐在蒲团上。
两人中间放的是从岳麓山得来的《通天宝典》,小麻雀依依蹲在书本上面,很是悠哉地看着两人吵嘴。
钟离玖玖和宁玉合,自从相识起便不对付,哪天不吵架才是真奇怪,但也不影响彼此的交情。
许不令早已习惯,甚至还挺喜欢两个人在床笫之间你争我夺的模样,对此自然也不拉架,瞄了几眼后,便来到了楼船的甲板上。
楼船的甲板很大,除开扬起白色风帆的桅杆,甲板上还有花园、凉亭、秋千、钓鱼台等休闲设施,甚至还在角落摆了个小擂台。
许不令走出楼船,抬眼便瞧见甲板边缘的钓鱼台上,三个姑娘待在其中,面前的炮架上搭着鱼竿。
他走到近前看了眼,白衣如雪的宁清夜,直接坐在甲板边缘,白色裙摆散落而下,随着海风微微飘曳。
小夜莺坐在旁边呢,原本清瘦的身段,如今也有了些女人味儿;不过依旧喜欢梳着大辫子,斜着搭在肩膀上,看起来还是和豆蔻之龄的小姑娘一样。
而两人之间,是向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奶枝。
天色才刚亮不久,祝满枝应该是被宁清夜强行拖起来的,此时四仰八叉躺在钓鱼台上,眯着眸子嘀嘀咕咕抱怨:
“小宁,船上又没事儿,你起这么早作甚?相公陪着湘儿姐,早起的鸟儿又没虫虫吃……困死我了……”
宁清夜如往日一样冷冷清清,坐姿端正眺望着远方的景色,平淡道:
“谁让你昨晚不好好睡觉,非得跑去船后面偷听?说好了早睡早起一起练武,让我无论如何都得把你拉起来,现在又开始抱怨。你再这样,一辈子都是个江湖小杂鱼。”
祝满枝听见这话,顿时不高兴了:
“嘿——本枝天赋很厉害的好吧,相公亲口说的。我要是认真习武,相公都追不上;我是怕把你落下太远,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夜莺拿着鱼竿,认真道:“你一直问公子‘我天赋好不好’,公子能怎么说?每次你跑去找公子,说是请教武艺,结果都偷偷摸摸请教到床铺上去了……”
祝满枝圆圆的脸儿一红,撑着身子坐起来,蹙眉道:
“你还说我。夜莺,我问你,上次我去相公书房,请教打坐的事儿,发现相公在看书,你鬼鬼祟祟钻在桌子底下,你当时在做什么?”
夜莺眨了眨大眼睛:“公子的毛笔掉了,我捡一下而已。”
“切~”
满枝可聪明着,半点不信这话,凑到宁清夜的耳边,小声道:
“小宁,你听说过钻到桌子下面捡毛笔,捡得自己脸儿通红的没有?被我发现,还连忙钻出来,然后跑去用茶漱口……”
宁清夜和许不令早已是夫妻,有着不着调的师父乱带节奏,她该懂的不该懂的早就懂了,但脸皮儿薄的性格依旧没变。听见这话她蹙眉道:
“满枝!你能不能别说这些?”
“呦~还害羞?上次是谁言听计从,把本枝抱着让相公欺负的?当时怎么没见你这般腼腆?”
“你……”
宁清夜哪里受得了这种调调,轻哼一声爬起来就跑,结果转身差点撞在许不令怀里。他如往日一样脸色一冷,低着头绕道跑掉了。
许不令有些好笑,抬手在枝宝脑壳上揉了几下,又转身来到了旁边的凉亭。
凉亭之中放着几把遮阳伞,下面是躺椅。
钟离楚楚、陈思凝、小桃花三个身段儿极佳的姑娘,并排排躺在躺椅上晒日光浴,身上的衣着,是许不令让陆姨缝制的泳衣,布料加起来可能都没一件儿肚兜多。
船上也就这三个小姑娘胆子大些,敢穿出来晒太阳,其他人都是躲在屋里偷偷穿,连满枝都不太好意思——主要是满枝觉得自己个儿不高,比不过楚楚,不敢穿着凑在一起——实则在许不令眼里,满枝肉肉的身段儿不弱于任何女子。
三个穿着清凉的小媳妇躺在一起,风景可谓赏心悦目。许不令悄悄走到跟前,侧耳旁听,三人聊得倒还比较正经:
“老陈,那什么《通天宝典》,练成了真能羽化飞升?”
“我不清楚,不过相公说行,那就应该是行。小桃花,那不是你师父的祖宗传下来的书吗,你晓得不?”
小桃花早已经长成大姑娘,身段儿还很高,两条腿跟两根白玉柱似的搭在脚踏上,用手捋着白鹰的羽毛,轻声道:
“我也知道的不多。不过战神左哲先,那么厉害的人物,寿终正寝不大可能,我觉得羽化飞升可能性要高些。而且芙宝她外公,也是一代奇人,莫名其妙就不见了,说不定就是飞升了。”
“飞升乐该去什么地方?天庭?我出生在西域,不知道上不上的了天庭……”
陈思凝勾起嘴角笑了下:“我记得神仙里面也有绿眼睛的人,你应该可以。”
“是吗?哪个神仙眼睛是绿的?”
“夜叉。”
“……,你才母夜叉!”
“哈哈……”
……
许不令听得直摇头,正想过去帮媳妇们抹点防晒油啥的,背后的花园里,护眼传来一声呼唤:
“老许!快过来帮个忙。”
许不令回头看去,摆满花盆的小花园里,崔小婉站在其中,用力将几种颜色的话摆成一条直线;因为有的花盆比较重,搬起来很费力,小黑狗还在旁边用脑袋帮忙顶。
许不令连忙走进花园,抬手帮忙,笑问道:
“婉婉,怎么天天摆?已经很整齐了。”
崔小婉有严重的强迫症,虽然寻常人觉得很整齐,她还是能看出不和谐的地方。听见询问,她插着小腰道:
“让你摆,你摆就是了,问这么多作甚?”
“……”
许不令张了张嘴,也不敢和媳妇还嘴,把花盆按照要求摆好后,才站起身来:
“现在可以了?”
“嗯。”
崔小婉在花海中转了一圈儿,满意点头,然后跑到了船首的位置,面向碧蓝海面,张开双手,脆声道:
“老许你看,这些花像不像翅膀?”
许不令走到背后,回头看了眼——还别说,真是按照翅膀的造型摆的。
他抬手搂住小婉的腰,把小婉抱到了船首的台子上,摆出泰坦尼克号的造型,下巴放在小婉的肩膀上,含笑道:
“好了,现在可以飞了。”
崔小婉闭上眼睛,后脑勺靠着许不令,感受了下在风中翱翔的感觉。然后又抬眼望向海天一色的天际尽头,询问道:
“老许,我们要去哪儿啊?都跑了好多天了。”
“出海访仙。芙宝外公留的书上,记载了个位置,叫什么‘登仙台’。我上次去看过一次,挺有意思的,带你们也去看看。”
“那里真的有神仙?”
“嗯……我反正在那里算是真神仙,众生如蚁、唯我如仙,纵横四海无敌手那种。”
“打打杀杀,听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哪有我们在一起好玩。白天看母后打麻将,晚上看母后被你捣药,可有意思了。”
“唉,当凡人寿数不过甲子,要是能长生不老,不就可以一直捣药,捣到天荒地老为止。”
崔小婉眨了眨眼睛,后仰着脸颊,看向许不令:
“你就这志向?”
许不令低头在小婉额头亲了下:
“我就这志向。”
“唉,行吧。你去哪儿我们去哪儿,反正你是当家的。”
崔小婉被抱着摇摇晃晃,享受了片刻海风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楼船:
“对了,母后呢?又被捣得翻白眼起不来了?”
许不令表情一僵:“呃……说好给宝宝送饭,都给忘了。我去端饭了,抱你下来,别自个往上爬,不然思凝她们得下水捞你,水里可是有鲨鱼的……”
“去你的吧,我又不是小姑娘。”
“唉~”
……
闲谈之间,一叶孤舟,在无尽碧海中拉出一条白线,慢慢驶向东方初生的红日,也在驶向天的尽头。
崔小婉站在船头之上,剪水双瞳中倒映出初升的红日,她张开双臂,迎着海风,稍作酝酿后,忽然娇声来了一句:
“小婉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小白姐,下来吧,待会掉下去了。”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