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23日,前总统卢武铉去世的消息给全体国民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参与政府的人士听到新闻后,陆续赶到了釜山大学医院。
人们不相信这个消息,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发问。很多人怀疑,他真的是自己跳下去的吗?每次向人们解释的时候,我脑子里就会再一次浮现第一眼目睹的总统的惨状。考虑到夫人可能承受不了打击,医生对尸体做了一定程度的美化。在此之前,看见过惨状的只有警卫员、秘书文龙旭,还有我三个人。发表总统去世的消息,向人们解释事件的经过,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极为残忍的。但这些事情只能由我来做,我真是痛恨自己这样的处境。
接到总统噩耗的同时,无数自责涌上了心头。总统去世前一周,我没有去峰下村。虽然也没什么特别的日程安排,但也没有非去不可的要紧事。当时总统已经接受了检方的调查,而检方也没做出什么决定。
最开始,我想着得做好准备,万一检方申请逮捕令怎么办?为此我经常去峰下。即使后来确认不可能申请逮捕令了,我觉得检方很可能马上就会提起不拘留起诉,也一直去峰下商量对策。可后来检方没有做任何决定,时间一长我觉得让总统对这件事别太在意,休息休息似乎更好。更何况总统见到我也觉得有些惭愧,我想还是尽量让他一个人休息比较好。
而且那段时间,无论是总统还是律师们,都坚信即使检方起诉结果也肯定是无罪的。任何人都想不到总统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的一切全都抛弃掉。
后来我才听说,总统去世前最后一个周末是自己过的。他连写书都放弃了,《进步的未来》这本书是他始终不肯罢休的。19日上午,他还和与自己一起写书的尹太瀛、杨正哲两位秘书官说“辛苦你们了”,然后就把所有事情都放下了。见了几个人是他最后做的事情。21日傍晚,除了同村的朋友工会主席李载雨来待过一会儿,从19日下午到23日清晨,他谁也没见。前一天,他亲自到家中秘书官待的地方拿烟。就像做最后的告别似的,他出神地看了他们很久,但是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然后就是23日清晨离开家,踏上了那条不归路。
他自己一个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度过了无比孤独的时光,一直到最后下定决心,包括我在内没有任何人在他的身边。当刚看到遗书的巨大冲击渐渐消退后,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我——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头脑中酝酿这封遗书的?
这样的文章不可能是打开电脑后才开始思考的,总统一定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在自己的心中酝酿许久了。
第一句“我欠了太多人的情”,是在下面的文字全部录入电脑后又打进去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还是把自己的遗书读了一遍又进行了修改,这很符合他的性格。总统最后到底酝酿了多久?这个想法至今还在折磨着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在主页上写下“大家应该抛弃我”这句话时,我都没能完全猜透他的心。他该有多么孤独啊!
连我都无法相信的事,别人怎么能够相信呢?无论是国民还是记者,没人能相信这是总统自己的决定。我让金秘书公开遗书全文,分发给记者。最早打印出来的那份,我给夫人过目后就放在了自己的怀里。直到现在我都把这份遗书放在我的记事本里带在身上。没有特别的理由,就是不能扔,仅此而已。
我和人们一起讨论应该把灵堂设在哪里。最后我们决定不在医院设置临时灵堂,马上回到峰下村,让峰下村那边立刻准备临时灵堂。当时正在峰下村的秘书官金正浩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急忙开始动手了。
妻子带着我的黑色西装、黑色领带,哭着赶到了医院。我现在成了办理总统丧事的丧主。
峰下村来消息说临时灵堂准备好了,天黑时分我们护送总统回到了那里。从早上出门散步到现在,不到12个小时他又回来了,但这一次,回来的是冰冷的尸体!
峰下村聚集了很多听闻噩耗赶过来的人们。我没有时间跟大家一起悲伤,因为我还要去村里开会准备葬礼的事。我主持了这个会议,大家一起讨论了很多具体工作,一直到清晨。
如此漫长的5月23日终于过去了。这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天。没有哪一天比那一天更让我后悔自己做了最后一任秘书室室长——从确认尸体到发布噩耗,再到主持治丧会议,我不能一个人独处,也不能哭……
从确认尸体到发布噩耗,再到主持治丧会议,我不能一个人独处,也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