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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辉:21℃,不多不少,刚刚好

采访康辉是最轻松愉快的一件事了,因为我和他是本科时代的同班同学,那时,他是我们班班长和学习委员。前几天在一个小饭馆,我正独自吃喝,听得邻桌有几个人喝爽了酒,大声聊天,说是有四种人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一是一起扛过枪的,二是一起下过乡的,三是一起负过伤的,四是一起同过窗的。我想,不仅是我一个人,我们北京广播学院89级播音系的所有同学都会觉得康辉是个值得信赖和敬重的朋友。

他律己甚严,待人却宽,人缘好、功课好、专业好、综合素质好,从不迟到早退,没有不良嗜好,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们眼中的好伙伴。缺点呢?就是有点“闷”啦,外加不喜爱体育锻炼。

康辉自己也颇知道自己的缺点,于是在一年级结束时找到班主任张景绪老师,说是不想当班长了,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组织班级活动、活跃班级气氛。张老师沉吟了片刻说:要不,就当学习委员吧。

学习委员可当得不含糊,康辉上课时永远手持一支粗大的黑色硬笔书法钢笔,把笔记记得条分缕析,整整齐齐。到了期末,他的笔记本转辗于各个宿舍,被广泛地传抄和复印。他自己呢?在蚊帐里悠闲地看起武侠小说,冲着身边乱成一锅粥的舍友们点头微笑。待到考试前最后一分钟,大多数同学贪婪地看最后一眼笔记时,康辉又揣着大笔从从容容地推门进来,落座、提笔、答题、交卷,一气呵成,总是第一……俱往矣,学生时代就这么匆匆结束,当他现在在自己家里用体己的新茶招待我时,我们一边笑谈那永不厌倦的话题,一边生出些时光飞逝的感伤。我把事先拟好的采访提纲推到一边,他慨叹说,真没想到自己那么一个不爱抛头露面的人,现在天天在电视里,对着自己的爸爸妈妈以及全国人民喋喋不休。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但在这个大命题下每天又发生着多少阴差阳错的故事?稳稳当当地做人和做事的康辉,内心深处又闪过怎样的电光火石?不如听他从头说起。

康辉:有一次我听一个人说,做主持人最好天生是个傻大胆,外加是个人来疯,听上去是胡说,仔细琢磨还真有点道理。善于表达和交流是一种天赋,而我显然不是那种人。有的时候我都觉得奇怪,我的性格并不真的特别适合从事媒体工作,因为尽管我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很好,像海绵吸水一样能汲取很多东西,但很难调动起与人交流的愿望。在我的性格里,甚至尝试去更多地了解别人的成分都并不多。评判一下我骨子里的性格,说好听是有点儿内向多思,说不好听就是有点儿不合群。

我进这一行实在误打误撞,但我这个A型血的完美主义者,既然干了这个工作,还是希望达到自己认为的比较好的程度,别让人小看了,为此我只有不懈努力。有时我也在想,那种理想的程度可能一辈子也无法企及,要不要停下来?但我又是个很“轴”的人,总觉得不应该因为有这样的困难、那样的问题或自身的局限而停滞,只有一门心思往前拱。这个状态有点儿像夸父追日,夸父在炎炎烈日下不断前进,有目标却不知道目标能不能实现、何时能实现。我相信,如果夸父和人类一样有某种血型,那么他一定也是A型血。

不过小的时候,小到我自己还记不清事儿的时候,据我爸爸妈妈和姥姥讲,两三岁时我还是挺人来疯的,经常在院儿里的一个台子上又跳又唱地当众表演节目,上小学时也还经常上台演出,从没有羞涩不合群的时候。要按照“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的老话儿,说不定以后能变得风风火火、能说会道起来,谁知道呢?

我的性格是上中学以后才变的,仿佛一夜之间,对那些特别外在、表面的东西全无兴趣了,现在想来也多少有点装酷的刻意清高吧,看着身边的人嘻嘻哈哈地笑谈那些个俗人俗事,我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游离于这些劳什子,我整天皱着眉头似乎在考虑着更深远的事情,其实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有时骑着自行车上学,还要特意竖起黑上衣的领子,这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似乎特别好,很矫情是不是?就这样,一下子就收紧了自己,再也找不到小时候的玩闹感觉了。

我的性格是上中学以后才变的,仿佛一夜之间,对那些特别外在、表面的东西全无兴趣了,现在想来也多少有点装酷的刻意清高吧,看着身边的人嘻嘻哈哈地笑谈那些个俗人俗事,我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游离于这些劳什子,我整天皱着眉头似乎在考虑着更深远的事情,其实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有时骑着自行车上学,还要特意竖起黑上衣的领子,这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似乎特别好,很矫情是不是?就这样,一下子就收紧了自己,再也找不到小时候的玩闹感觉了。

整个中学阶段,甚至上了大学,我都比较自闭,不太喜欢和别人做深入的交流,更多的时候,看了一本书,会琢磨着众多没有答案的问题,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渴望着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想象着和现实生活毫无关系的场景……男生的青春期各有各样的表现,我的表现就是皱着眉头想事儿。

另一方面,学习对我来说是个轻松的事儿,因为我还算有比较好的学习习惯吧。学习并不算太努力,认真而已,从而腾出了不少课余时间发展自己的一些爱好。我学过国画、书法、篆刻,喜欢古典诗词,我特别喜欢那种辞约义丰、言简意赅的古典美,几个字却大有深意,越琢磨越有意思。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时刻,好像格外愿意在有悲剧意味的诗词里去享受一点痛苦,可能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没有切身之痛的时候,觉得在文学作品中找一点苦楚挺有境界的吧。就像有的人喝酒会上瘾一样,享受痛苦也会上瘾,上学的时候,我还挺文学青年的。

说起享受痛苦,我想起我们班二年级的时候,开过一次朗诵会,主题是爱情。刚满二十岁、初涉爱河的少年们,抖擞精神,打点出自己所有的甜蜜和感伤,纵情投入。一时间,全班同学都沉浸在浓浓的小资情绪之中。

朗诵会开始了,有人念深情而激越的裴多菲的《我愿是激流》,刚念两句就双泪长流;有人念席慕蓉的《初相遇》《楼兰的新娘》,念得自己鼻子酸酸的,眼睛湿湿的;有人借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表达“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失落;还有人用呼天抢地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感染得大伙儿心里怔怔的、目瞪口呆。事隔多年,我仍记得那场朗诵会的每一个细节,我们青春的、纯纯的、动情的、珍贵的泪水打湿了自己的手帕和自己的心。

轮到康辉上场,他念了一首只有七十字的宋词: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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