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年紀目前已超過五十五歲,根據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發表的資料,二○一五年韓國人的平均壽命,女性為八十四‧六歲,男性為七十八歲。北韓的平均壽命,女性為七十三‧三歲,男性則為六十六‧三歲,和韓國比較,分別少了十一到十二歲。
我來到韓國,我的朋友們則留在北韓。雖然不一定會如OECD資料所言,然而我未來還有機會再活二十年,北韓的朋友們過了十年就會離開這個世界。年紀越大,我的內心就越焦急,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在韓國五十幾歲還不算是年紀太大,可是我不禁想到狐死首丘這個說法。
我最後一次前往我的故鄉明川,是二○一二年八月。我以北韓外務省歐洲局副局長的身分,率領駐平壤外交團,在七寶山觀光的途中回了故鄉一趟。
七寶山是位於明川郡上古面的知名山岳,和實施核試爆的豐溪里距離不遠。我率領外交團前往,是要向國際社會展現核試爆對環境不會造成不好的影響。
當時我去找叔叔和姑姑,作夢也沒想到那會是最後一次。明川當時有數百名姓太的居民形成集姓村居住。目前也沒有太大改變。在北韓,認為族譜是封建社會的舊習,因而禁止。現在來到韓國,我想要炫耀家族,我相信各位會見諒。
我小時候,父親說「太氏是在渤海建國的大祚榮的後代王孫家庭」,還告訴我下面的故事:渤海滅亡後,世子大光顯,率領數萬名遊民流亡至高麗。高麗太祖賜給大光顯官位和太氏,之後太氏區分為浹溪和永順溪兩脈。我們家是浹溪太氏,以全羅北道南原為祖籍生活,部分移居到咸鏡北道明川郡,形成了明川太氏。
我的祖先南原太氏,在丁酉再亂時集體死亡。為了死守南原省,全羅道的所有太氏入城,然而他們大部分都壯烈犧牲了。萬人義塚是在南原省戰鬥中,被倭軍殺死的一萬名民官軍合葬的共同墳墓。萬人義塚忠烈祠內,供奉了當時立功的五十二名將帥的牌位,其中有五位是太氏長輩。
來到韓國,我在二○一七年中秋節,和妻子與兩位兒子站在萬人義塚面前,我只能用百感交集來形容當時的心情。
我的根太氏家族。渤海歷史的復元,民族的受難和痛苦,為了國家奉獻生命的祖先們。留在北韓的朋友們和同事們。我和我們民族的孩子們。統一……這些詞語一一在我腦中浮現。
雖然軟弱,但身為留著溫熱鮮血的人類,我有個心願。
總有一天。到了那一天,我想用我的腳踏上平壤這塊土地。我想見朋友、親戚,待我如同親人般的外務省前後輩同事們。我想祈求他們原諒,留下他們,只有我來到大韓民國,這樣的現實令我悔恨不已。
我也好想念親戚們的孩子。我想在首爾租一台巴士,將他們全部帶過來。若能讓他們在韓國的大學讀書,我對於親戚們的心中的愧疚,或許就能少個萬分之一。還有在平壤沉睡的我的父母親,總有一天,我會回去,將你們供奉在明川的「太氏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