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是溢出的智慧
值得膜拜和学习的大师很多，明茨伯格就是其中一位。对于明茨伯格，除了他的学术成就（比如我最喜欢的那本《战略历程》）之外，我最为叹服的，就是他那种“犀利的幽默”。
比如，在2020年出版的《写给管理者的睡前故事》这本书里，写到“时代变革”时，明茨伯格说：“当一位CEO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准备一篇发言稿，电脑会自动打出这些字，‘我们生活在大变革的时代’。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过去50年里，几乎每篇演讲稿都以这句话开头，这点从来没变。”
读到这一段，我会心一笑：还真是！当然，现在的科技进步了，电脑会多给你几个选择。比如“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或者“有一个你永远打不败的对手，就是这个时代”，等等。我有点羡慕，他是怎么想到“电脑自动打字”这个梗的？这个表述太生动了。
再比如，写到“思考先行”时，明茨伯格说：“想想你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寻找伴侣，你是思考先行的吗？①列出你希望未来伴侣拥有的一些品质，如聪明、漂亮、羞涩；②列出所有的可能人选；③然后进行分析，根据上述标准给每位候选人打分；④最后你把分数加起来，看谁胜出，并告知这位幸运的女士。可是，她告诉你，‘在你忙活这些的时候，我结婚了，现在已经有几个孩子了’。”
读到这一段，我笑出了声。
我甚至有些嫉妒——这就是智慧。以明茨伯格的智慧，写这些话题，举重若轻，游刃有余，满到溢出。而那些溢出来的智慧，就变成了幽默。
幽默的三种理论到底什么是幽默？
关于幽默，学术界已经有了不少研究。但是，至今没有让所有人信服的解释。
主流的理论，大概有三种。
第一种是优越感理论。
简单来说，就是我通过创造一个失败者，让你感觉自己就是成功者，从而产生心满意足的优越感。
比如你说：“润总，最近你的文章水平越来越差了，怎么回事？”
我可以把你怼回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的水平变差了？”
但这样做的前提是，我打得过你。如果打不过你，这不是一个好的回复。
我也可以回复：“那可不是一般的差。我昨天读自己的文章吐了三回，今天吐了两回。”
这时，你可能会会心一笑，心想：他还挺幽默的。这个尴尬的对话，就化解了。
请注意，为什么你会笑：因为我把自己描述成一个离谱的失败者，让你有了优越感。
第二种是错愕感理论。
简单来说，就是在两条逻辑线交叉的地方突然来一个“脑筋急转弯”。
比如你说：“润总，我如何才能在一个月内拥有1000万元？”
我可以回复：“你痴心妄想，醒醒吧，放弃不劳而获的美梦吧。”
但这么说的前提，还是我要打得过你。不然你恼羞成怒起来，我会很惨。
我也可以回复：“这很简单，你只要闭着眼睛随机买100只股票就行了。别问投资经理，他们没用。这样，不需要一个月，你的1亿元资产就可以变成1000万元了。”
这就是两条逻辑线交叉，一条是从0到1000万元，一条是从1亿元到1000万元。你说着说着，突然转弯，让他产生了一种出其不意的错愕感，以及随之而至的惊喜感。
第三种是释放感理论。
简单来说，就是用“危险”给你制造紧张感，再用“安全”释放掉它。
比如你说：“你觉得我的公司还有救吗？”
我可以回复：“瞎操心啥？你的公司好着呢。专注于产品和员工，做你自己能改变的事情。”
这么说，就太平淡无奇了。
我还可以回复说：“这很难说，你的公司现在非常危险。你必须立刻做出改变，否则你的公司一定活不过3个月。我刚才注意到，你公司的营业执照还有3个月过期。赶快去延长，不然公司就要关门了。”
这就是先用“危险”制造紧张感，然后用“安全”将其释放。
这三种关于幽默的理论，你觉得哪一种才是真正的起源呢？
我不知道。也许都是呢。
但是，这三种对于幽默的研究，都是从“效用机制”的角度进行的研究，而不是从“能力来源”的角度进行的研究。
什么意思？
幽默，是举重若轻不管你要给人制造的是“优越感”“错愕感”还是“释放感”，都需要一种稀缺的能力，甚至是天赋，那就是智慧。
我看过一档综艺节目，挺有感慨。这档综艺节目邀请了一位曾经无人不知的小品演员，当时这位演员已经60岁了，你从她的身上，能看到优雅、慈祥、美好，但是再也看不到那种幽默感了。她对在场的其他喜剧演员慈祥地说：“我60岁了，我枯竭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再也不出来演小品了。我退休了。你们也都会有这一天。我希望你们能珍惜今天的才华。”
我当时特别感动，感动于她的真诚，感动于她对岁数带来的才华枯竭的淡定。
那什么是才华枯竭？就是你的大脑已经无法勾画出一个活灵活现的、得体的失败者的画面了，无法同时处理两条、三条甚至更多条逻辑线然后急转弯了，无法在面对令人头大的问题时还有多余的精力来制造紧张感再释放了。
看到这个片段时，我感觉到才华乃至智慧是多么宝贵的财富。
只有当你的智慧多到溢出时，才有幽默感。幽默，是溢出的智慧。
所以，我在选择读某个人的书，或者听某个人的演讲时，有一个不太“科学”的标准，就是看这个人的表达有没有幽默感。
因为，只有他对他所谈论的话题举重若轻，动用20%的“CPU”就能给你讲清楚时，他才有余力“炫耀”他的幽默感（见图4-2）。
当一个人的表达格外紧绷的时候，你能体会到他已经把“CPU”用到了120%，但你还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那这个人对他所谈论的话题的驾驭能力，可能远低于他对自己的评估。
图4-2 幽默，是溢出的智慧
我用这个标准，也看了看我自己写的东西——我只是一个勤奋的思考者。我的智慧，还装不满一个罐子。在讨论芝麻大小的事情时，我充满了幽默感。可是讨论到一个橙子那么大的事情时，我就只剩逻辑了。讨论到西瓜那么大的事情时，我常常费尽全身力气，一直紧绷着。
这时，你才能体会到，当81岁的明茨伯格出版了一本充满了“犀利的幽默感”的《写给管理者的睡前故事》时，我是多么羡慕和嫉妒。
小提示
关于幽默，学术界主流的理论大概有三种：优越感理论、错愕感理论和释放感理论。
不管你要给人制造的是“优越感”“错愕感”还是“释放感”，都需要一种稀缺的能力，甚至是天赋，那就是智慧。只有当你的智慧多到溢出时，才有幽默感。幽默，是溢出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