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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竹声新月(十)

第四章 竹声新月(十)

柳续道:“原来是陈彻兄弟。”说话中发梢轻颤,也有丝丝鲜血滴落。

陈彻道:“原来不是,如今才是。”

宁简闻言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好个陈彻。”

柳续似也不觉陈彻说得怪异,只轻声道:“咱们进去说话吧。”说着目光转动,落在棺材铺的木门上,

下一瞬,那木门如遭推摇似的,发出吱呀呀的一阵响动;片刻后,门里便有个苍老的声音应道:“稍等,老朽这就来了——”

宁简看在眼中,心神一凛,她虽听过柳续的“春风眼”之名,却也未想到他竟似能以目光触门,简直已非人力能为;随即又想,若柳续的修为已是如此神异,究竟又是谁能将他伤得这般重?正自惊疑,却见木门缓缓打开,柳续道了声谢,当先走了进去。

陈彻紧随其后,宁简寻思片刻,也跟着走入。

棺材铺的主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似已见惯了生死,扫了几人一眼,便默不作声地引着几人来到堂中;看了看浑身流血的柳续,神情犹豫道:“老朽店里也有些伤药,可要拿给阁下?”

柳续道:“不必了。”随即转头看向陈彻。

陈彻与柳续对视,不禁微怔:白日里他初遇柳续时觉得柳续年约三十,此刻柳续身负重伤,脸颊苍白,但眼神却似在昏黄的烛火下跳动出某种异样的生机,瞧着倒更年轻了许多。

柳续道:“陈兄弟,你背着的便是你方才说的朋友么?”

陈彻点了点头,柳续收回目光,轻叹道:“下手的人功力阴鸷不纯,应当不是岑东流、吕东游二人,是他们的弟子么?”

陈彻道:“是吕玉寒,听说他是吕东游的侄子。”

柳续闻言默然片刻,随即与陈彻商议起下葬事宜,得知陈彻的这位朋友出身孤寒,在世已无亲人,便让店主先将尸身收敛在棺中,到明日再择地安葬。

那店主道:“咳,这棺材钱,不知该有劳哪位先给付了……?”

柳续苦笑一声,看向陈彻道:“我可是连一碗酒都买不起。”

陈彻便也只得看向宁简;宁简付了银钱,道:“柳……柳前辈,不知是谁将你伤得这般重?”

柳续神情微变,却只苦笑道:“惭愧。”

陈彻问道:“是和那……是和什么‘令牌’有关么?”

柳续道:“你说‘青锋令’么,我本以为是,谁知却不是……唉,事已至此,不说也罢。”

陈彻道:“青锋令是什么?”

柳续却恍若未闻,微微低头,看向陈彻的丹田,注目良久,随即侧头又看向宁简;陈彻正待开口,忽觉丹田里似有轻风拂过,暖柔舒畅,一时间呼吸悠缓了许多,神思懒懒的不想说话,亦不想动作。

骤然间,宁简与柳续目光相触,只觉心中忽凉忽热了一瞬,忍不住脱口道:“你……你认得我?”

柳续道:“姑娘何出此言?”

“我也说不清,”宁简怔了怔,摇头道,“但我方才初次见到你,不知为何,一眼便猜出了你就是……就是柳青眸。”

柳续道:“原来如此。我不认得姑娘,但认得姑娘眼中的字迹。”

宁简讶道:“我眼中有字迹么?”

柳续道:“姑娘曾经见过我的字,是么?”

宁简轻声道:“嗯,我小时在家中见过,数月前从家中……从家中带了出来。”说着取出一卷淡黄色的丝帛,递给柳续。

柳续展开丝帛,低头瞧去,随口问道:“不知姑娘芳名?”

宁简犹豫片刻,道:“我叫宁简。”

“宁简么……”柳续一怔,一瞬里似乎神情微怅,道:“好名字。”随即合上丝帛,又道:“十年前,我在你家中留下了这幅字,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到。”

宁简道:“我现下将这幅字还给你,是想请求你一件事……”

柳续道:“宁姑娘请讲。”

宁简道:“我听说你自从八年前入了停云书院,便不怎么用刀了,但我……我很想学你的刀术。”

柳续沉吟片刻,轻轻摇头道:“可是我已将刀送与这位陈兄弟了。”

宁简一怔,低头道:“嗯,我原也猜到你不肯教我的。”

柳续轻叹道:“我的刀术若流传下去,于人于己,于这个江湖,都没什么好处。”

陈彻从旁默默听着两人说话,只觉丹田里异感渐消,此时柳续忽又瞧过来,道:“陈兄弟,你丹田的伤势太重,我也无能为力。”

陈彻对此本已不怀什么希望,但此刻闻言仍不禁心中一黯。柳续又问道:“陈兄弟,你和你的朋友都是在春风酒楼受的伤吧?”

陈彻一怔,默然不答。

柳续叹道:“我推算你受伤的时辰,只怕当时我若能赴约,便不至于……”说到这里,神色歉然,顿了顿又道:“陈兄弟,我今晚失约,很对不住你。你有什么事需我帮忙的,我必当尽力,绝不推辞。”

陈彻心中一颤,喃喃道:“那你……你能让我想想吗?”

柳续颔首答应,陈彻低头沉思起来,良久过去,忽而抬头道:“我想好了。”

柳续道:“陈兄弟请讲。”

陈彻道:“我想请柳……柳大侠你将刀术传与宁姑娘。”

宁简闻言顿惊,久久凝视着陈彻;她先前本已料定陈彻必是要让柳续去杀了吕玉寒,却没想到陈彻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心神震动,一时难言。

柳续皱眉不语,片刻后苦笑道:“我已有许多年没听人叫我‘柳大侠’了。”

陈彻道:“那你答不答应?”

柳续低头打开那卷帛书,又看了一眼,随即丢在地上,笑道:“当年初听吴重吟出这阙词句,直以为是道破了自己的命数,可是多年来我遵从命数行事,却仍落得一事无成……”

宁简听到“吴重”二字,一时迷惑不已,只听柳续又道:“既是如此,今日我便率性一回,且不去管什么天命地数……陈兄弟,我答应你了。”

陈彻当即道谢,心头微怔,却是在想着:柳续柳青眸早已是名满江湖的侠士,为何却仍说自己一事无成?想到这里,忍不住低头瞧去,但见那丝帛上数行字迹宛如春风吹絮,笔画轻盈洒脱,细看却又透出一抹忧怅:

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凭阑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

笙歌未散尊罍在,池面冰初解,烛明香暗画楼深,满鬓清霜残雪,思难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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