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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昆山雪刃(三)

第五章 昆山雪刃(三)

叶凉但见那红袍人踏进门来,扫视堂中,目光如刀,不由得心神一紧,转头悄声问吴重:“师父,这人真是弓魔吗?”

吴重大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叶凉挠了挠头,只得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啊?我与他素昧平生,我怎知他是谁?”吴重连连摇头,霍然起身。

叶凉一怔,却见吴重对那红袍人拱了拱手,正色道:“在下‘飞光门’岑东流,未知阁下是何派高人?”

那红袍人只冷眼看着吴重,却不说话。

吴重随即瞥向叶凉,又道:“徒儿,这里的酒不好,咱们走吧。”叶凉答应一声,也站起身来。

那酒楼掌柜忽而笑道:“客官还未尝过鄙店的酒,怎能就说不好?”说话中挥手示意,让那说书人退入了后堂。

吴重恍若未闻,自顾自从那红袍人身旁走过,那红袍人神情漠然,也不拦阻;叶凉怔了怔,随着师父走出门去。

吴重立在春风酒楼门前的街上,撑开了伞,一时却不离去。春雨连天接地,如泼墨般,很快便染透了师徒俩的衣衫。

叶凉立在师父身后,只觉雨珠犹如弹丸,打在脸上生生作痛,便问道:“师父,咱们去哪儿?”

吴重却伫立不答。叶凉想了想,又道:“堂中斜对着咱们的那桌客人,似是认得师父,我方才听见那桌的女子轻声说了句‘吴重师徒到了’……”

吴重随口道:“嗯,那女子名叫宁简,旁边那小子是她的仆人。”

叶凉道:“原来如此,那咱们……”

说到这里,忽听酒楼里传来一道低哑的语声——“师兄。”

叶凉一愣,回望了一瞬,那红袍人兀自一动不动的站着,隔着茫茫雨帘看去,背影萧索伛偻,枯树一般。

吴重丢了伞,转回身来,脸上涕泪纵横。

叶凉吓了一跳,回想七八年来,似从未见师父哭过,一时惶然失措,张口难言。

吴重道:“张青,操你娘的,老子比从前胖了几十斤,你竟还认得老子?”说话中大步又走进了酒楼,还在原先那桌坐了。

叶凉赶忙也跟了进去,忍不住低声问道:“师父,这人为何叫你师兄,他是我的师叔么?”

吴重闻言瞪眼道:“他不是你师叔,他便是天杀的‘弓魔’江海余。”说着抹了抹眼泪,又道:“店家,拿你店中最好的酒来,我倒非要尝尝不可。”

那掌柜笑呵呵道:“本店最好的酒么,名为‘春风陈酿’,那可贵得很了。”

吴重道:“叫这破名目,能贵到哪里去?”

那掌柜指了指窗边的一桌客人,道:“客官请看——”叶凉转头望去,但见那桌坐了两个中年男子,都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却没着外袍;再看桌上,却只摆了一碗酒,酒水满满的与碗口平齐;那两人的目光都落在酒上,似是舍不得喝。

那掌柜继续道:“这两位贵客将一件长衫、一件道袍都抵给了鄙店,这才换得了一碗酒。”

叶凉仔细打量那两个酒客,但见左边那人看着三十来岁,眉目极俊秀,只是嘴角留了一撇小胡子,将脸上的清雅之气冲淡了些许;右面那人则四十出头模样,脸颊瘦削,神情威严,低头紧盯着那碗酒,如在守护着某样稀世珍宝。

吴重目光闪动,忽而笑道:“两件破衣衫,本也不是值钱的物事。”

那掌柜道:“那阁下却打算用什么值钱之物来买这‘春风陈酿’呢?”

吴重冷哼道:“便用我这条烂命。你不给我喝酒,我就死给你瞧,你说怎么样?”

他说得赖声赖气,那掌柜却也不着恼,只道:“阁下想喝多少?”

吴重道:“先拿两坛来。”

那掌柜颔首道:“好。”随即走离了柜台,不多时便捧来了两坛酒,缓缓搁在吴重的桌上。

吴重看着那两坛酒,一时不语。叶凉心中一动,只觉师父的神情短时间异样了许多,恍如老态毕现。

靠窗那桌的小胡子男子见状道:“吴兄,你一个人喝不完这许多酒,不妨分给我一坛吧?”

吴重看也不看那人,随口道:“滚蛋。”

那人一怔,却听坐在他身旁的瘦削男子轻笑道:“你又何必自己找骂?”

吴重不理会这两人,径自对着那红袍人江海余招了招手,道:“别杵着,过来喝酒。”

江海余踏前一步,那小胡子男子忽道:“江兄还是来我们这桌吧。”

吴重闻言皱眉冷哼,却没说什么。

一瞬间叶凉心中莫名一凛,眼看着江海余缓步走向窗边那桌,明明脚步起落无声,堂中却似隐约响起了滚滚闷雷般的鼓点声,似乎他每迈一步,都是踩在了一张广阔无垠的鼓面上,亦是将一张无形的巨弓拉张了许多。

叶凉无意间瞥向酒楼门口,忽见门边雨线竟自逆风倾斜,不断向着门外激洒;一时间只觉心弦被江海余的脚步声渐绷渐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惊疑中又看向窗边,但见那两个客人神色淡然,似不觉异样。

片刻后,江海余走到了窗边,在那两个客人之间坐下,叶凉忽觉胸口一畅,门外的风雨声似也立时清晰了许多。

江海余脖颈一垂,低头看着桌上那碗酒。那两个客人随即神情一肃,正襟危坐,也注目于酒碗。

吴重忽道:“宁姑娘,你俩趁此机会,快些离去吧。”

叶凉一怔,却见那宁简蹙眉不语,似在权衡。

吴重语声一沉,又道:“今日是不死不休之局,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那酒楼掌柜摇头道:“阁下这是说得哪里话,我好端端地开店做生意,如何却是不死不休之局了?”

吴重皱眉道:“龙钧乐,闭上你的鸟嘴。”

叶凉闻言顿惊,没想到这掌柜竟是武林四大世家之首“柳州龙家”的家主;便在此时,忽听那小胡子男子道:

“这碗酒里落入了江兄的钗影,我可喝不下了,李兄你喝不喝?”

叶凉微一寻思,随即恍然:先前江海余低头时,却是将头上珠钗的影子投进了酒碗中;过得片刻,又听那瘦削男子道:

“此刻正逢阴雨,碗中钗影若有若无,最难破解。”

言毕与那小胡子男子齐声一叹。那小胡子男子道:“这碗酒,就请江兄喝了吧。”

江海余一言不发,端起了酒碗。

叶凉心中无端一紧,忽听门外有人笑道:“老方,咱们来迟一步,怕是没得酒喝了。”一时间只觉这语声有些耳熟,转头看去,惊见说话那人却正是自己途中遭遇过的“天风峡”掌门人铁风叶。

又见与铁风叶一同走进酒楼的还有两人:一个是身形瘦长、眉目粗犷的中年汉子,一个则是体态肥胖的富家公子,却都是自己不认识的。

堂中一阵静默。

“自我杀了温歧,正气长锋阁还剩六位阁主,”江海余慢慢喝干了那碗酒,继续道,“眼下却已到齐了。”

那小胡子男子莞尔道:“请江兄多指教。”

“嗯,”江海余漠然道,“杀一个是杀,杀七个也是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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