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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独存的自觉

一直到八月底,我都忙于木工活儿。我的手最终习惯了这项工作。它们总是扎满了木刺,每天晚上都得用镊子把刺拔出来。之前我用这把镊子来修眉毛。现在我任由眉毛生长,它们变得非常浓密,比头发的颜色要深很多,这让我看上去非常阴郁。但我并不为这一点感到忧虑,我忙着每天晚上给 自己的手拔除木刺。我很幸运,从来没有一根木刺引发感染,除了几次发炎的情况,但晚上涂上碘酒,第二天就能恢复。

实际上,我沉浸在木工活儿中,错过了非常美好的夏末时光。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欣赏景色,满心都沉浸在要储备一堆木头的念头里。当我把最后一根木柴堆到阳台下面时,我终于松了口气,决定不再那么劳累。事实上,我完成一项任务所感受到的快乐非常少,这有点奇怪。一旦把活儿干完,我就立刻忘记了它,开始考虑新的任务。即使在那个时候,休息的时间也不多。一直都是如此。当我辛苦工作时,就开始梦想着在长椅上安静地休息。但一旦我终于坐到长椅上,就会感到不安,开始找寻新的工作。我觉得身体里产生了一种异常的勤奋,因为我之前天性懒散,可能这是一种自我保护行为,因为休息下来的话,我只能陷入回忆与苦思。我当然不该这么做,那么除了继续工作,还能做什么呢?我甚至不需要自己去看有什么工作,工作就已经急迫地涌到了眼前。

我在小屋里闲了两天,清洗衣物,完成了缝纫活儿,之后就开始了修整道路的工作。我带着锄头和铁锹走进了峡谷。没有推车的话,就没有什么能做的事。所以我用锄头敲开路 面,均匀地铺开碎石,再用铁锹压严实。下一次暴雨会冲刷 出新的水沟,那么我就得再次把沟壑填平,然后压严实。我 非常需要一辆推车。但胡戈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甚至从来没 想过要亲自修整道路。我相信他更想买一个地下掩体,但是 不敢这样做,因为这个想法与社会太格格不入了,而他很介 意成为标新立异的人。所以他不得不满足于折中的措施,这 些措施更像是一种娱乐,只是为了稍微平复一下他的恐慌。 他肯定非常清楚如何在有些时候把他那些黑暗的恐惧都抛到 一边,心无旁骛地工作,继续生活下去,因为他是一个非常 讲究实际的人。正如我所说的,推车似乎从未出现在他有关 劫后余生的幻想里。因此,现在道路状况很差。我只能用路上现成的石头来铺路,但时间长了,碎石就会越来越少,岩石就会裸露出来。尽管我可以用小溪旁边的碎石很好地填平道路,问题只是如何运输。我可以装满一麻袋的碎石,用桦树枝垫着,拖过道路。也许十五袋就够了,这很难估算。也许一年前我还愿意尝试一下。如今,我觉得这样做并不值得。即使是沿着干涸的河床把干草拖回家都很累,更不用说拖十五袋碎石到路上去了。

九月六日,我去土豆田看了看,发现块茎还是很小,叶片还是青绿色的。因此,我不得不再忍耐几个星期,但那些小小的块茎给了我新的希望。只要我不把土豆吃光,而是储存下来一些,土豆田就可以成为如今对我而言相对安全的基石。只要没有气象灾害毁掉收成,我就永远不会挨饿。

豆子也几乎成熟了,尽管不是所有豆子都发芽了,但已经长出来了很多。我想把大部分都留作种子。总之,我的努力开始有了成果,而且时机很适合,因为修整道路的工作已经让我精疲力尽。接着连续下了几天雨,我只干必须干的活儿,其他时间都躺在床上。我甚至白天也睡觉,睡得越多,就越觉得疲倦。我不知道当时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因为缺少重要的维生素,也许只是因为过度劳累。“猞猁” 一点也不喜欢这样。它总是跑过来找我,用鼻子推我,当这一切都起不到作用时,它就把前爪伸到床上,大声吠叫,让我无法入睡。那时,曾有一瞬间,我就像憎恨奴隶主一样憎恨它。我咒骂着穿好衣服,拿起步枪,带着它出门。这次散步也很及时。家里一点肉都没有了,我也已经把最后一些宝贵的面条喂给了 “猞猁”。我成功地射杀了一头弱小的雄鹿,“猞猁” 再次对我感到满意。我努力表现出受到鼓舞的样子,把鹿背回了家。那时候,在经过了理性的思考后,我只射击弱小的雄鹿。我担心这片领地里的野生动物只是稍有减少,如果不加以限制,它们将会过度繁殖,几年后,它们在吃空的森林里将会陷入困境。为了避免未来的困境,我尽可能地只猎杀雄鹿。我现在也不认为那时的想法有什么问题。如今,过了两年半,我发现鹿的数量比以前更多了。如果我能离开这里,我会在那道墙壁下面钻出一个足够深的洞来,这样的话,这座森林就不会变成一个陷阱。那些鹿会找到一片肥美、辽阔无边的草场,或者遭遇突然的死亡。两者都比被囚禁在一座被吃空的森林里要好。在这里,所有的掠食性动物都被消灭了,除了人类,野生动物不再有什么天敌。有时我闭上 眼睛就能想象出森林里壮观的大迁徙景象。但那只是幻想。显然,人永远不会停止白日做梦。

我把那头鹿剁成大块 —— 这项工作起初对我来说非常费力 —— 再撒上盐,放到桶里腌制,然后把一个大盖子紧紧地绑在上面,把桶带到一处泉水那里,浸在冰凉的水流中。泉水从一棵桦树下涌出来,在树根之间一处深深的洼地里汇聚成一个小池塘,然后再流出几米远,最后消失在地下。胡戈邀请来狩猎的一个客人 —— 一个矮小的、戴眼镜的男人 —— 有一次声称,整座山谷,甚至整个山脉都建立在一个巨大的洞穴之上。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否属实,但我经常看到一处泉水或一条小溪在地面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那个矮小的男人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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